“谁来了?”似乎听到了声音,李景隆沙哑着开口,“我想一个人静静!”
“是我呀!”解缙咳嗽一声,缓缓进去。
听到解缙的声音,李景隆先是一愣,随后不可思议的快速转头,通红的眼眶之中,迅速泛起阵阵晶莹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公务,传旨!”解缙走到李景隆身前笑道,“顺道来看看你!”
李景隆张张嘴,想再说什么,心头却突然被堵住了,只能低声道,“有心了,谢谢!”
解缙挨着他坐下,帮他把碳炉的火弄得更旺些,“现在的你,可不象往常你的!”
“往常?”李景隆苦笑一声,“我自己都忘了,曾经的自己什么样!”
“秦淮河上,歌舞肆中,放浪形骸,恣意人生!”
“嬉笑怒骂,应对从容,进退有据,波澜不惊!”解缙开口笑道,“你曹国公万般事都难不倒的汉子,如今怎这副落寞模样?”
“什么都难不倒?”李景隆再次苦笑,“今日方知,在京城中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小聪明罢了。”说着,忽然眼睛充血,看着解缙,“小解,你很有学问,可你见过真正的战场吗?你见过最惨烈的厮杀吗?你理解什么是真正的你死我活吗?”
说到此处,声音哽咽,“你明白那种,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,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?我亲眼看着,我的人,我手下的人,疼死冻死。我亲眼看着他们,哀嚎着死!”
“我没见过,但我能想到!”解缙拍拍对方的肩膀,“少年时我读杜工部的诗,总感觉莫名的悲愤。听妇前致词:三男邺城戍,一男附书至,二男新战死。”
“还有兵戈既未熄,儿童尽东征!”
解缙的脸上带着丝丝凄苦,怅然开口,“还有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!这些前人的诗句,让我对打仗充满了厌恶,甚至对武人也不甚欢喜!”
“可当我科举进士及第,成为大明臣子之后,我再读这些诗,便有了不同的感悟!”
“我等读书人,读圣贤为何事?”说到此处,解缙苦笑,“有人说,读书是为了颜如玉,是为了黄金屋。其实我辈读书,乃是为了家国天下,万世太平。圣人学问,使华夏之治,老有所依少有所养。”
“而天下猥琐,不以人心而为之,常嫁祸于民,使民卑微如蝼蚁!”
“但我辈,绝不能因此萧瑟灰心,更要代代自强,教化四方使传承不断!”
“这是我们读书人的责任,而你们武人呢?”
“大明建国以来,奉行拒敌人于国门之外之策,数次远征漠北漠南,发大军于边疆,创百战之功勋!”
“功勋之后是累累白骨,是我大明将士的殷红之血。这些人中,很多人不懂什么是家国天下,更不懂什么是汉唐之盛。他们当兵,就是为了吃饭,就是为了军饷!”
“可这样的道理,你懂!”
“身为武人保家卫国,护大明上至君王下至苍生。这,就是你等武人的责任。若因见证生死太多,而心中畏惧。若因害怕死人,而踌躇不前,若因战事太惨,而心生退意。那,便不配为大明的武人!”
“你是世袭的曹国公,是大明淮西勋贵的一员,更是大明武将的一员。这,便是你的命!”
“我所认识的李九江,虽放浪形骸,纨绔跋扈,又常居功自傲,喜欢谄媚事上!”
“虽算不得什么磊落的英雄好汉,但绝不是坐在这里,自怨自艾,怨天尤人,纠缠不清像个娘们似的,哭哭啼啼的伪男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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