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以五年前的一场小规模接触战为引,围绕漠口近来的形式讲的。课至尾声,武山寒突然抛出一个问题:当你的游骑兵小队被敌人包围,此刻除了战死,再无其他选择,你会和士兵们说什么
很多年前,一位将领面临这种场景时,说了那段镇北军人尽皆知的壮行词:
愿你我之鲜血今日一同洒向大地,为靖安明日红枫再填一片新叶!
后来,那支小队竟然有一人奇迹生还,这句话便传了下来,成了镇北军战必死时,鼓舞士气的壮行词。
武山寒以此问题结尾,不乏鼓舞大家努力学习,报效教国之意。
正当大家异口同声说出这段话时,角落里的赵海平却是一声嗤笑,并未和大家一起慷慨陈词。
武山寒注意到了角落里这不吭声的少年,便在放课后留下了他。一同留下的,还有副院长段恪、学士堂武科班的几位先生,以及之前童生堂先生们选出的十个少年。
武山寒看着这十一个少年,眼神中有鼓励,也有欣慰:这几个童生堂的学生在军事课上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,他们今年都是十二岁,明年就要进入到学士堂。与童生堂不同,学士堂已经是术业专攻阶段,这要求他们在入学前都要选择自己未来的方向。
好了,现在就你们几个了,我便直说了。你们在军事方面都很有天赋,我很希望诸位同学在今年秋天都能选择学士堂武科班。待到你们十五岁离开书院后,加入兵廷当中,那里需要你们。武山寒并未兜圈子,直接点明了留下他们的原因,接着目光一转,望向赵海平,
刚才那个问题,你可有其他见解
赵海平闻言并未胆怯,起身行礼,院长,那段话确实很鼓舞士气,但是永远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。在我看来那不是死战的宣言,反而是失败的借口。
讲到这里,赵海平似乎觉得对漠口战死的英灵们不敬,向漠口方向鞠了一躬,再继续道:游骑兵不同于常规部队,基本建制是三十二人一队,主要任务是探查敌情和外围骚扰,而非正面交战。他们装备精良,马匹更是优中选优,一人两匹马,马歇人不歇,极少有被包围的情况。死战,对于游骑兵来说,应该是耻辱,对于兵廷来说,更是莫大的损失,这是对靖安的不负责。
武山寒点了点头,几位先生也多有肯定:刚才大家都只注意到了死战,只有少数几人注意到了这一段话的主语是游骑兵。可当时所有人都在慷慨陈词,在这份对靖安狂热的爱中,怎么可能有人还保持清醒
除了这个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赵海平。
武山寒面露期许,继续说。
如果我是游骑兵小队的指挥官,小队被围,被迫死战那就只有一种情况:我发现了不得了的情报,敌人不敢放我回去,不得已派出大部队围剿我。此时,我附近的敌人大部分注意力和战力都在我这里,镇北军大军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作些好文章。那么我这三十二人的小队便死得越慢越好,如果能突出去一两人,将情报送出则更是完美。所以我不会鼓励将士们血战,反而是拖得越久越好,突出去越远越好。死在逃亡的路上是军人的耻辱,但这份耻辱是值得的。综合以上,我会说,将士们,援军就在三四十里外,随我突围回漠口!
在座的诸位先生听完,没人觉得赵海平分析的不对,哪怕他最后的话是赤裸裸的欺骗,但这确实是最优解。
武山寒面露笑容,他猜到赵海平的答案一定不同寻常。这童生极为冷静,甚至有些无情。但在战场上,指挥官就必须是这样。可类似的这种话明显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给所有人听,故而当时他并未发问,而是留下了赵海平,让他在人少时再说出自己的见解。果然,赵海平也没让他失望。
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武山寒之前并不认识他。
赵海平迟疑了一下。
随后,那双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睛里,突然迸发出了惊人的神气。
院长,我叫赵衣白。
……
十一年前的冬天,初雪。小院里,一个婴儿呱呱落地。婴儿的父亲是赵家的少家主,他的母亲却是个侍女,没有地位,更没有名分,有的只有对那男人的不满。
苦命的孩子呀……那年轻的母亲已经没了力气,呆呆地望着窗外,没人管咱们娘俩,没人祝福咱们娘俩。可是天地仁慈,以一场初雪迎接你呢。
苍山衣白雪,就叫你衣白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