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山寒。
张渡闻言,诧异之余,有些犹豫,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。
武家是北方的土皇帝,身为北方人,张渡自然是知道武家名号的。尤其是这个武山寒更是出名,据说他二十岁时就已经将武家事务接的七七八八,是武家名副其实的少家主。
我知你心里所想:武家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。的确,我今日帮你,也并非发善心。我大儿子武伯安如今就在兵廷,他一直不愿有太多暗卫跟随。可当父亲的,哪有能放得下儿子的。你到了兵廷,等遇到他了,若能照顾一二,武某便已感激不尽了。武山寒故意说到儿子,自然也是希望张渡能多考虑考虑一旁的小书举进学院的事。
张渡心中忐忑,世人都知道北边是谁的地盘,尤其是阳雨书院,现在名义上的院长,正是这武山寒。今日,若不接下这玉,拒绝武家之后自己在兵廷会有什么结果先不谈,只说书举,就再难有机会进阳雨书院。可若是接了,那自己这一穷二白的,能用来还这份人情的,恐怕只有……
正在张渡踌躇之际,一旁的张书举恰好用那双小鞋踢着小石子,小声嘟囔着:爹啊,鞋快要破了,要光脚了。
张渡一愣,旋即恍然大悟:臭小子是在点我呢!是啊,光脚不怕穿鞋的,自己和儿子现在就是烂命两条,去漠口本来就是卖命去的,怎么如今还惜命了
想到这里,张渡收好玉佩,再一抱拳,恭敬道:张渡谢过少家主!
武山寒摆摆手:不必不必,朋友相称就好,张老弟何必这般。
张渡是个直爽人,便试探着,轻叫一声:老哥
武山寒见张渡很是实在,笑得更加开心:来来来,老弟,咱们坐一桌来!
二人相谈甚欢。车夫看着武山寒的模样,心中满是感慨。四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跟了武家,后来又被安排到了少家主身边。这看似的朋友,时间长了,便是生死的契,远胜所谓的主仆。
其实张渡凭着自己的武道根底,在鲁卫随便找个世家谋个生路也不难,但是他不想带着小书举过寄人篱下的日子:他的尊严不准他为奴为仆。去兵廷再危险再吃苦,终究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。之所以他不抗拒武山寒,是因为武山寒一开始就很尊重他,需要做的事也不过是在兵廷做事的同时帮武山寒照看一下儿子。
当然,张书举年纪还小,还不懂男人的尊严为何物,他只是觉得武山寒给了父子俩一条很好的生路。
张渡和张书举喝了些茶水歇了脚,又在水壶中加了水,便先行出发。武山寒则和车夫要多休息会儿,此刻茶亭又只剩下二人。
武山寒心情明显好了些,对着茶亭外吩咐道:你们二人,一人去查一下鲁卫江口,找画师按长相作此二人画像,带着画像去和邻里对照。另一人现在快马去鲁卫主城,调一队精干过来接应我和杜老。我们身份已经漏出去了,不可疏忽。
两个暗卫现身,领命离去。
车夫杜展也起了身:这汉子爽利,那孩子聪明,如果背景没问题,确实是两块料子。尤其是这汉子,上八楼是早晚的事,恭喜少家主了。
武山寒点了点头:也许,是十年后的一个八楼和四十年后的两个八楼呢。两人说着话,又上了马车。道宗传唤,武山寒本是轻装简行,除了杜展并未带着其他家中八楼。现在行踪不再隐秘,一切都要更加小心。老家主病重,已经不管家中事务了,这个节骨眼上,武山寒不能出任何意外。武家在北方可以说是一家独大,但是从不缺乏谨慎,尤其是当下道宗虚弱,难免会有人不安分。
……
六月是最热闹的时候。花啊鸟啊虫啊,还有飞奔的骏马,以及爹的那几根手指头。张渡在马上,确定已经离武山寒很远,彼此看不到了,突然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张书举的大腿:臭小子,你那点机灵少抖搂!巴不得你爹死在漠口是吧张书举腿上疼,嘴上却不叫,回应道:谢谢爹,爹死的时候我肯定问武伯伯多要些钱才好!
张渡却并不在意张书举咒自己,反而很严肃地又强调了一遍:臭小子,我说真的呢,等到了阳雨,不比咱们家,咱初来乍到,老实点。你爷爷做买卖赔本,可卜卦还是挺准的。老头说咱们一家三口都是短命鬼的时候,我还和他对着骂。现在你娘死了,我突然有点相信老头说的话了。他在的时候就说过,让我聪明点,让你笨点,让你娘少操心点,咱们一家三口命都能长点。你娘现在算是又累又气,撒手不管了。你老子我活了三十来年了,就算哪一天头一歪气一咽,终究是娶过媳妇带过孩子,不算太遗憾。你可还小呢,得注意点,死得早了太亏了。
张书举撇了撇嘴:娘走的时候,我巴不得把我也带走了算了,还不是不放心你。我死了就死了,找我娘去嘞。语气里,反而他更像爹,张渡就又狠狠掐了一下,好你个臭小子,就该现在把你丢下马,摔死算了!爷俩三句离不开两个死字,飞奔去阳雨城。
二人心中忐忑,肯定要说些狠话排解一下:才出鲁卫,就遇到了武山寒,虽说如今看是件好事,但对于他们爷俩来说,这也是一道枷锁。
晦气。难不成笨成我爹这样,让账房明目张胆把钱全卷跑了才行不行,宁可短命!小书举喃喃自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