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几乎可以想象,往后每一日,随着败兵的抵达和更多的战败反馈,大营里这种混乱的局势都将会日益恶化。
秦宝、钱唐、王振和小周等伏龙卫见到白、张二人出来,也都纷纷起身。
这种情况下,就更难说什么体己话了。
二人走了几步,白有思便回头相对:"且回吧,咱们做事,只问心无愧就好,没必要多想。"
张行点点头,便也驻足,目送对方回去。
白有思既走,得知了可能巨大风险的张三郎不可能再耽误,而是迅速唤来秦宝,稍作交代,然后便匆匆卷起惊龙剑,藏好金锥、罗盘,收起文书、符节,再配上弯刀、戴上小冠,走了出来……此时,秦二郎早已经将黄骠马和那头骡子一并牵来,马供人骑,骡子上负着一些盘缠、火石、干粮之类……张行直接牵过来,便往外走去。
钱唐、王振等伏龙卫早就知道张副常检点了郡守,只以为是如今将大家伙带回到登州大营后没了牵挂,便要匆匆上任做郡守老爷,虽然有些别的心思,但之前亲眼看见白有思过来,也只当得了什么吩咐,不好多言,只能喟叹。
但更多的人,却如小周那般,怀着心事与对局势的焦虑,并无多少心思放在他人身上。
张行在秦宝的护送下,走司马正的防区,拿着正经的调任文书,坦然出营,然后与秦宝交代,只说万一不能在大河口相会,就等回到东都通信云云,然后就匆匆打马出营去了。
一夜奔驰,匆匆逃离登州大营,倒也无话。
然而,往后两三日,张行越走越慢,越走越觉得无趣起来,离开登州大营第三日这日晚间,他宿于道旁小寨内,更是辗转反侧,始终难以入睡。
一种莫名的烦躁情绪充斥着他的胸口,他想要喊,想要叫,想要做些什么,却被逻辑和理性束缚着,想要压下去,回归理性,遵循逻辑和利害去做事,却始终难以熄掉阴燃的火。
这种情况,不是这天晚上才有的,也不是以一种荒诞的方式获得了一郡太守后才有的,早在这次东征前,甚至更早的时候,甚至两年前刚刚融入这个世界的时候,就已经有了这么一种奇怪的心态……只不过,那个时候,他会认为这种心态是错误的,是不该有的,而且每次他尝试思考,尝试推理,然后付诸行动后,却往往发现自己会进入更加合理与稳妥的路线,并将这股躁意滋养的更甚。
某种意义上而言,他心里有一团火,想烧掉整个世界,但放出来的,却是最冷的寒冰真气。
寒冰真气真的被释放了出来,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,不放点真气出来根本没法睡,也没理由不放……暑夜中,张行翻身坐起,只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星空发呆,却又心乱如麻。
这里是补给线上一个小的营寨,算是个补给站,管理这里的人是登州本地的无品小吏,根本躲不掉差事……但同样的道理,面对着无数的溃兵、逃兵、集群的民夫,以及往来的大小信使官吏,他们同样无可奈何,只能装作不知。
这就使得这个小小的兵站里的,充斥着三教九流,包括一大堆你根本说不清楚是溃兵还是反贼的存在,他们相互斗殴、喝骂,彻夜不休。
这些人的动静,让张行本能联想到了自己跟都蒙两年前的遭遇,那时候谁也没想到,路边的男子居然是被父亲榨干了的绝望巨婴齐王殿下。
而谁也没想到,仅仅是数日后,都蒙就因为溃兵的内讧忽然死了。
这件事情给自己的震动与影响,一直延续至今,不愿意放开杀戒,肆无忌惮的用杀人来夺取真气储备,很大原因是因为如此。
吵闹声越来越大,张行愈发烦躁,他有心去呵斥和阻拦,却觉得这类事情怕是自洛口仓至此处数千里皆有,更遑论就登州西南部的沂蒙山与巨野泽,还有数不清的明确造反之人,还有落龙滩那一边多达十余万被抛弃的溃兵、败军……算上注定要因为深入后方被困的南路军,恐怕二十万余万都是有的。
又是二十多万军队被扔在了前线。
这么多人,这么多事情,自己一个人如何管得了那么多,又没有自己的班底,还不如早日去赴任,着力地方为上。
一念至此,张行干脆起身,收拾好东西,连夜上马牵骡赶路。
稍微使用真气吓住了拦路的几个溃兵,走了一阵子,前半夜星光映月,顺着大路倒也妥当,但走到后半夜,几乎肉眼可见,似乎起了一点薄雾,而且还在加厚……夏日后半夜至清晨起雾,太阳出来散去,本属寻常,大不了稍驻便是,实际上也没到那份上,东西向宽阔的道路依然就在眼前,点起火把继续赶路也没什么。
但也就是点起备用的火把后,张三郎心中微动,却一手执火,一手顺势从腰后摸出了自己的罗盘。
他已经很久没动这玩意了。
考虑到这玩意的福兮祸之所倚,祸兮福之所伏,似乎此时也没有理由启用这玩意,但不知道为什么,立马在途中的张行在犹豫了片刻后,几乎是带着一种期待低声道出了那句话:
"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。"
尽管是在黑夜之中,尽管开始起雾,但张行还是借着手中的火把清楚看到,手中罗盘的指针几乎一瞬间就弹了起来,然后牢牢指向了一个方向。